世界的尽头是什么
小妖精x大怪物
谁此时孤独，便永远孤独。——里尔克《秋日》
（一）
这是一只迷路的小妖精。
她总有一种感觉，再飞过一座山就可以达到目的地。于是，就这样飞啊飞，飞啊飞，她飞到了世界的尽头。
“哇哦。”小妖精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。
她看见——
天光明丽，无边无际，一定是不被任何东西稀释的纯粹，才惊心动魄地蓝。云朵和雪花像诗歌从左边的天空淌到右边的，一行又一行。
更远处是什么呢？
是一个好大好大好大的钟表盘，有个在表盘上踱着步的三足怪物（它也那么高那么大）。一圈又一圈，沉默着安静着，它不停步。
“喂，你是谁啊？”小妖精问道。
“喂，你是谁啊？”三足怪物同样反问。
小妖精倒是没有被冒犯的感觉，她本来就是开朗爱说话的小妖精。
“我是小妖精呀，不过外面也有些人叫我们‘仙女教母’，相较而言，我还是更喜欢小妖精的称呼。”
（二）
小妖精很为自己的种族骄傲，她们的确做着欧洲传说中的仙女教母所做的事——唱歌、讲故事、飞左飞右哄孩子、教宝宝最基本的哭和笑——也同样只有她教养的宝宝可以看到她。
经过小妖精亲吻的面颊会永远是玫瑰红色；听过小妖精哼唱的摇篮曲会有一场接着一场又甜又软的梦境；看到过小妖精的烟花的眼睛会明亮有神，像是落满了细细碎碎的星光。
如果你发现躺在摇篮里的宝宝突然发笑了，不要疑惑，一定是他的小妖精教母在哄他玩呢。
小妖精出现在宝宝出生之后（每一个宝宝都有！每一个！），离开在宝宝第一次试着向世界发声的时候，无论是唤“爸爸”还是“妈妈”。
（你的世界会越来越大，会有人陪伴你走下去的。那么，请允许我先行告退。）
小妖精们认为离别时哭哭啼啼是所谓的‘仙女教母’才做得出来的，哪怕再爱离开时也要昂首阔步，裙摆猎猎。她们是骄傲的小妖精。
（是我先抛弃你的，不是你长大了不再需要我。）
每个小妖精都努力这样想，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眶。
（三）
“……我说完了，该你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三足怪物思考了好一会儿，才吐出下一个单词，“不知道。”
小妖精细声细气问：“是不知道自己是谁？不知道姓名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？你多久没有出去过？”
三足怪物挑了唯一一个能够回答的说：“我在这里守护，守护时间。”
“啊！”小妖精尖叫起来，“一直在这里吗？就你一个？你不觉得孤独吗？”
三足怪物发现小妖精小小的身躯蕴含着这么充沛的能量。真可爱啊。它想。
它依旧踱着步，一圈又一圈。
哦，它还有一个小小的疑惑。
“什么是孤独？” 它发现小妖精不叫了，她捂住嘴，好像快要哭出来了。
三足怪物从起存在就在这里守护时间，它不知道外面世界，不懂孤独，甚至不会笑。这里只有它和它无尽的路途，它不能停步。
小妖精很生气，却不知道该冲谁发火，她张口却临时改了词：“……你的教母真的很不称职啊！”
说出口她就知道错了，三足怪物一定是没有教母的。有哪个小妖精会来这个地方？“这真是太……这真是太……”
小妖精绕圈飞，就很气，越飞越气。
三足怪物看见看着巴掌大的小妖精气鼓鼓的神情，突然有种陌生的情感冲动，真是可爱，它就这样笑出声来，声音像是滚滚而过的闷雷。
“算了，我给你补课好了。”
“补课？”
“哎呀，”小妖精懊恼的使劲抓头发，“糟糕透了！故事书啊，小铃铛啊，烟花棒啊……我什么都没有带来。完蛋。”
毕竟我是在休假啊！
“有了，我给你唱歌好了。”
小妖精就轻轻的唱了起来，她拍着手给自己伴奏，扑闪着金纱般的薄翅，绕着三足怪物飞，歌声忽左忽右。她唱的是一首古老的山里的曲子，有“呼——呼——”吹过芦苇荡的风，有望不到边际的盛开的金红色郁金香，每一朵都像是一个小太阳。像是喝多了梅子酒，无论是歌者还是听者，从头顶到脚尖都沾染了一种气息。辉煌而欢快。
“那么下次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
三足怪物目送小妖精离开。
它的记忆像是存在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，比小妖精这个族群存在还要悠久；它的记忆也像是只存在了一天，它在表盘上踱步。
真好，它想，它努力会把这段记忆和这首歌保存的久一点，再久一点。
（四）
听说小妖精有到世界尽头的奇遇，别的妖精都来问小妖精，世界尽头是什么呀？
是望不到尽头的云？是个巨大的表盘？是个三足怪物？还是……孤独？小妖精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。
世界尽头。
表盘上踱步的三足怪物。
一圈又一圈，它不停步。
“那太悲伤了，”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喃喃自语，“那样多悲伤啊。”
就算是在妖精的花园里玩耍，她也会对着夕阳，突然怔怔的落下泪来。多愁善感的小妖精。
小妖精从排班表上永远划掉了自己的名字。
小妖精离开的时候，昂首阔步，裙摆猎猎。别的妖精上前亲吻她的脸颊，她轻轻嘱咐：
“休假的时候要记得来看我呀。”
（五）
“你为什么要住那么高呀。”
三足怪物先听到的是一句细细的抱怨声。
小妖精一手按着帽子，一手拉着箱子，小皮箱轮子咕噜噜，她像是从天光中走来。
“这里风那么大，大风刮走了我帽子上的花。”
唠唠叨叨的小妖精。
小妖精拿出一本小小的故事册子，带上一副无度数的金丝眼镜——这是教母的威严所在——轻咳一声：“下面我们开始讲故事……”
小妖精也会——像对以前无数宝宝一样——绕着三足怪物飞，来逗它笑。（只不过这个宝宝有点大只，绕它飞真是个体力活。）
三足怪物的笑声化作天边的闷雷，一阵接一阵。小妖精的咯咯笑，又细又脆。
只有极少极少的时候，小妖精会有点累，她停靠在怪物肩上，请求道：
“让我歇歇脚吧，我不会比一朵花瓣重。”
可一秒钟不到的时间，她就又会精力十足的跃起，开始“下一个项目”。
所以有时候会发现家里的钟表好像停了一秒钟，不要担心，那是小妖精在歇脚呢。
谁此时孤独？无人孤独。
愿好梦。
评论